没有写生,我们还会画画吗?
近期,中央美术学院的校考调整公告中,全部取消了写生模特的科目。据猜测,清华美院虽然暂不明确考题,但同样身在北京,恐怕与央美差不多。并且,国美也有今年不使用模特的消息传出。
这一系列讯息,不禁让人人心惶惶。没有写生,我们还会画画吗?
陈丹青说,20多年来中国具象作品,几乎都用照片。没有照片,我们无法画画。用照片意味着什么?我们是在“利用照片”还是“画照片”?
画照片的最大好处是——方便。你可以随时进行绘画练习,省去找模特的烦恼。利用这点“好处”,让手勤快起来。你可以用各种纸张,直接用铅笔、钢笔和毛笔等等在身边能拿到的、可用的笔,随时随地的画上几笔。因为印刷好的照片书可随身带,手机上也有海量图片。这种练习可以不失时机地在各种条件下大积量的进行。这么做有有点像画速写的性质,目的是强化造型能力,提高技法和勾线能力。长期以往的坚持对绘画水平的提高十分有益。
但同时,拍得好的照片,它甚至把构图都帮你处理好了。你可能会被照片(原作)牵着鼻子走,它是怎么样就跟着怎么样画,无脑式的过程,得到无脑式的学习结果。长期的画照片,如果不注意,就会让你的智商下降,扼杀掉你处理画面的能力,严重点说,会丧失创作力。
历史地看,中国油画的百年历程,可以概括为架上绘画的“单一思维”——我们的“留欧派”、“留苏派”直到本土几代油画家,不论美学主张如何差异,都是架上绘画的信仰者。即便像刘海粟、吴大羽等与西方早期现代主义几乎同步,但是他们关心的问题不出架上绘画范围,完全不曾触及西方同期以杜尚、达达为代表的另一路现代主义命题。
1980年以来,中国文艺断层开始了大规模弥合的过程,其参照系全部来自西方。在此文艺与国家改革开放的同步过程中,惟油画家群处于相对的守势,并持续强化单一绘画思维。远因,可能是中国自古即绘画大国,“绘画思维”一以贯穿,“绘画观”源远流长;近因,则中国油画自建国以来长期处于优越地位。中国油画大展,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以画种定义展览主题的“展览文化”。“油画学会”的成立,在空前确立并凸显油画地位的同时,也空前凸显了画种工具意识。
这种孤立的后果,说来既矛盾又讽刺:中国油画反而日益偏离“纯绘画”,普遍成为手工制作的“图像”。
照相机加画册,几乎是我们视觉经验的全部来源。换句话说,机器复制图像事实上支配着中国的架上油画。但问题是照片跟写生完全不同,有人用一句话做了比喻,照片就是“咔嚓”一下。而中国美院吴山明教授讲过,写生是一个与大自然交流、对话的过程。这个话说得很好,写生并不是简单地照着画,而是在画的过程中去研究它,同时它也启发你的一些艺术上的想法,有了这个过程就跟照片差别很大了。
照片为什么不能取代写生?这是因为有两个问题照相机是不能解决的
一是你画写生时,有时很简单的几笔,常常记录的是你融入感情经过消化的东西。比如你感觉山美,你去画下来,会把你感觉美的那点记录下来,对比着去强调它,把你想要的东西画下来。照相机则不管这套的,它绝对是如实记录,不管你是否要,是否有兴趣,都会给你记录下来,所以这就是照相机本身不足之处。虽然模仿人的眼睛,而且尽量地来适应人的需求,但实际上还是达不到人的要求。人的眼睛实际上是有选择的,比如我们平时看人也是一样,情人眼里出西施为什么?这实际上是加入了你的感受,除了对方长得漂亮之外还加了你的感受。照相机则没有这样的感受。二是很多学生不会掌握色调。所谓不能掌握色调就是不能抓到最感动人的东西,中国画讲究意境或者是写诗讲境界,而油画写生严格讲最突出的就是调子,这也是照相机无法解决的问题。
现在中国有些人有点贬写生,好像现在写实绘画也不必那么真实了。他们都在学很时髦的东西,把写实绘画总结成一种简单的描摹现实。写实绘画确实是研究自然的,因此,它在学习过程中,创作过程中,唯一靠研究自然才能有所创作,有所发展。苏东坡讲:“论画以形似,见于儿童”,说得并不错。其实他不是不讲形似,他是反对画仅仅有形似。但是今天有些人论画形不似,认为画得不像对象那就好,这都是一种很浅的见解。艺术当然要有所加工,有所变化,不能完全和自然一样。有人就说伦勃朗的画像是自然主义,但伦勃朗的画像却绝不等同于照片。现在的西方现代主义不同意跟着老祖宗一样画,但是没有一个人骂伦勃朗,因为他的东西不是一种简单的描摹对象,这里面是包括了艺术家的一些感情感受,它不是简单地摆个姿势,在艺术上也有一系列的调整,取舍,也包括怎么样处理画面的节奏,运动感。
我觉得写实的就得“以真为师”,如果你都没有向大自然学习这样一种虚心的态度,那你的写实绘画是不可能画好的。艺术教育跟别的也不一样,它常常是一种悟性,是一种体会,是自己的一种琢磨。